山洞之中,谢于归从韩恕身上起身时,就听到他闷哼出声。 她连忙扶着人起身时,就瞧见他身下躺过的地方有一滩血,探眼一看就能见他后背上长长的伤口,手臂上也划了一道,那血不断朝外流。 昭帝此时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扭头见谢于归扯着衣摆替韩恕包扎伤口,他却只是伸手抓着她凝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皇陵暗道朝着这边能走,怎么知道悬崖下面有机关,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于归挣脱他的手:“出去再说。” “谢于归……” “我说了,出去再说。” 谢于归扶着韩恕起身,朝着昭帝一扫, “这里并不安全,玉修山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刺客,你既然叫冯唤去调遣禁军和驻军,就早些出去让他们护着,否则被人误以为你在山中被人所害,到时候会天下大乱的。” 庆朝跟大晋改朝换代拢共不到十年,宫中虽然有了子嗣,可年岁尚小,朝中虽有人能担得住事却也名不正言不顺,一旦昭帝出事,韩恕又跟着下落不明,到时候必定会生大乱。 谢于归扶着韩恕说道:“还能走吗?” 韩恕脸色越发的白,却只是低声道:“能。” “我扶着你,你先忍忍。”谢于归朝着旁边看了一眼,“阿来,去扯根藤蔓下来。” 阿来闻言立刻去了一旁,顺着那藤蔓丛朝外一扯,就直接拽出来一根极长的藤蔓。 谢于归让每个人都将藤蔓绑在手腕上,而这边则是系在她自己手上,最后一个系在季三通腕间,然后对着几人说道,“这里一路朝下,出口在半山腰的地方,等一下进去之后你们记得要顺着藤蔓跟着我走,不要解开腕上的藤蔓,也别去走别的地方。” 谢于归扶着韩恕朝前走,阿来想也不想的跟在她身后。 季三通看着站在原地的昭帝说道:“陛下,走吧?” 昭帝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谢于归的背影,心中一堆疑惑浮了出来,连带着那些曾经闪现过的念头也不断的朝外冒着,怎么也压抑不住。 那边谢于归已经朝里走去,手腕上的藤蔓被扯直了,昭帝咬牙跟着走了过去,而季三通则是护在他身后。 这山洞打在崖壁之上,往里面走时就越来越狭窄。 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浑浊,而几人呼吸都有些不畅起来,脚下完全看不见东西,整个通道也全是黑漆漆的,偶尔还有岔路出现。 要不是谢于归扶着韩恕一直朝前走着,他们甚至都有种想要调转头走回去的冲动。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几人只觉得胸腔里烫的厉害,呼吸不畅时脑袋都有些犯晕,就在这时眼前出现隐约的光亮,谢于归脚下走的快了些,等靠近时周围便又宽阔起来。 “呼!” “呼!” 四周是个极大的坑洞,有阳光顺着顶上缝隙落下来时,周围的新鲜空气也冲散了之前通道之中的憋闷,几人都是大口喘气。 第178章 相认 窒息后灌入胸口的新鲜空气,让他们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季三通瘫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这地方既然留了密道,里面怎么不留气孔。” 不见光线,连空气也稀薄至极。 他们不过在里面走了小半刻就险些窒息,要不是后来找到出口,他都以为自己会被憋死。 谢于归将缠在裙摆上的绿藤扯了下来:“这里本来就是万不得已时的退路,刚才那条通道里面有十二条岔路,只有这一条是能走到出口处的,其他所有的路走进去后就会一直彼此来回的绕。” “如果没有人引路,任谁走进去后都出不来。” 悬崖上的机关是最后的生路,而山腹里面的密道更如同迷宫。 里面不留气孔,不透光线,为的就是阻挠追兵。 就算真有人察觉崖上机关跟着他们一起跳下来,进了密道之后没人引路,也只会一脚踏进迷宫之中,绕到最后将自己活活憋死在了里面。 季三通显然听懂了谢于归的意思,往后看了一眼。 想起刚才在那通道里面呼吸微窒,整个人都喘不上气来时的痛苦,忍不住的就打了个寒颤。 随即他却又像是想起什么,猛的看着谢于归张了张嘴。 谢于归不是谢家女儿吗? 之前他去查谢家那姑娘的时候,知道她从小就在京中长大,性子温顺乖巧,直到嫁入皇家之前连这皇陵都没有来过,她怎么可能知道这般隐秘的机关暗道? 之前盗皇陵,后来对付顾延,还有胡辛和自家王爷的异常。 想起刚才王爷让她带着陛下先走时说的话,他说的是“李颉”不是陛下。 谢于归也好像习以为常,半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抓着陛下时跟拎鸡一样,那样子莫名就和很久以前的某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你你你……是,长,长公主?!” 季三通瞪圆了眼。 谢于归嗯了声,“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人,想办法联系冯唤和禁军,陛下和王爷都受了伤,让他们过来接应。” 季三通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等反应过来就张大了嘴。 谢于归没有反驳,反而默认了他刚才的称呼,她真的是长公主?! 他吓得一个趔趄,仿佛见鬼一样,被韩恕扫了一眼之后才头皮一紧磕巴了一声,“属,属下这就去。” 天了个娘嘞! 见鬼了…… 季三通攀着那坑洞墙面往上爬时,扭头朝下看了一眼时,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连忙朝外纵去。 等季三通走后,所有人都格外的安静,唯独阿来絮絮叨叨:“小姐,疼不疼。” 她看着谢于归的胳膊呼了呼,心疼的眉毛都皱了起来。 谢于归安抚:“不疼。” 她对上昭帝不敢置信的眼睛,只觉得有些头疼,捂了这么久,想尽办法的不想漏了身份,眼看着过上些时日就能离京,却没想到临到跟前了被人扒了个精光。 “阿姐?”昭帝脸皮发颤,却没动作,“你是阿姐?” 不可能,阿姐早就已经死了,她死的时候他就在身旁,她怎么会是阿姐… “谢于归,你好大的胆子,敢冒充长公主?!” 他眼睛通红,嘴唇颤抖的时候哪还有半点皇帝的威仪,只狠狠看着她时,满是戒备。 谢于归抿抿唇,试图去抚他眉眼,指尖动了动却又垂了下来:“我是她。” “不可能!” “我是。” 谢于归看着昭帝,“永运六年,你生于景晨宫,皇祖父大喜赐名为颉,取颉颃之意,希望你刚直不屈貌。” “永运十二年,宫中生疫,你和母后被温妃所害身染疫症,母后为疫身亡,太医说你也活不下来,是我守了你七日才将你从阎王那里拉回来。” “永运二十年,端王世子李意以北地汗血马诱你与他对赌摔断了胳膊,李意故意伤了你的脸,我便借口与他赛马让他断了手脚,绞了他耳朵,皇祖父让我认错我不肯,后来还罚了我二十板子……” 昭帝眼睛渐渐通红,谢于归看他,“你小时候怕黑,怕冷,怕虫鼠蟑螂,母后去后你日日须得我陪着你才敢入睡。” “你腕间的珠子是我送给你的,上面刻着怀雍二字,那是母后当年替你取的。” “阿姐!” 昭帝喉间颤了颤,下一瞬猛的将人拉进了怀里,狠狠抱着,“阿姐……” “阿姐。” 如狼呜咽,手臂抖的不像话,谢于归被昭帝整个抱着时,双手摊开就感觉到他抱着自己身子都在抖。 谢于归有些无措,眼里既是无奈也是心疼,眼尾有些泛红,半晌才拍了拍他后背:“哭什么,你都是皇帝了还哭鼻子,也不怕人笑话。” “我就哭,谁敢笑我就砍他脑袋!” 谢于归哭笑不得:“谁教你的,照你这样整个大晋的人都不够你杀的。”见他侧头埋在她肩头,明明老大的人了还跟以前一样,她连忙伸手推着他脑袋起来, “别给我瞎蹭,鼻涕眼泪的,脏不脏?” “阿姐!”昭帝大气,“你刚才还让他蹭了!” 凭什么韩恕可以他就不行?! 说到这里他猛的反应过来,气声道,“你瞒着我不告诉我,可韩恕为什么知道?我还道他铁树开花真喜欢别的姑娘的,没想到他居然打着这心思。” “他居然还想骗着我给他赐婚,这王八蛋不安好心!” 难怪他突然瞧上了谢于归,又难怪这王八蛋突然对他好起来,还说什么皇陵里才遇见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他根本早就知道阿姐的身份却还瞒着他。 居然不要脸的想要当他姐夫,还骗着他赐婚! 他简直做梦! 谢于归愣了下:“赐婚?” 昭帝气得脑袋冒烟:“他骗我,说什么跟你两情相悦,说你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还骗着我让母后给你们赐婚。”要不是他这次知道了阿姐的身份,他岂不是稀里糊涂就把阿姐赐给这王八蛋了? 他就说韩恕怎么突然变得和气起来,不仅不爱怼他了,还把穆恒和那大批大批的银子都给他用。 感情他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盯着他家小白菜呢! 谢于归微睁大眼,正想说瞎闹呢,她跟韩恕怎么可能,就撞上韩恕的目光。 之前皇陵地道外他泪眼的模样突然就出现在眼前,除夕夜时他说他答应了一人要护大晋平安的掷地有声也在耳边。 “他说他跟你两情相悦……” “你觉得本王与谁相配?” “王爷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替我做主求个赐婚?”“也不是不行。” “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护着她所庇护的天下,爱她所爱的子民……穷其一生,绝不乱大晋江山,我答应过她的,就绝不会食言。” 谢于归脸上的笑一寸寸的消失,三年前她气绝之前,他抱着她大哭时的模样出现在眼前,她眼里顿时生出些狼狈来。 有些事情不去想时还好,可若细想,桩桩件件都留着痕迹。 韩恕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