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爱军最先回过神来,拉了拉向桂莲的衣角,挤眉弄眼。 向桂莲哪会不懂他的意思。她不肯分家,不就是舍不得这份工资吗?要是能留下这份工作,谁还管周爱民的死活? 只是三百块…… 向桂莲皱眉,她有点肉疼。 没等她想明白,周大海已经开了口:“不行!三子,不要意气用事!这工作是说给就给得吗?” 周爱军急了,忙去拉向桂莲,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有这份工作,还愁赚不回三百块?妈,你想想,你要是死咬着不分家,三哥也不会再上交一分钱。妈,要是再拖下去,大伯压着死活不肯,这事就泡汤了。” 向桂莲恍然,是啊!想通这点,她忙在周大海再次开口前说:“行!分家就分家!” 周大海脸都黑了。 向桂莲似是生怕沈煦反悔,又说:“给你三百,别的你什么都不要,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这房子也没你的份!” 这吃相,可真够难看的! 不说刘大花,其他人也都看不下去了。 “向桂莲,这房子去年才建的。建房子的钱用的还是三子的工资吧?要没三子,你们能建得起这么好的青砖大瓦房?” 向桂莲瞪眼,“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说的,只要三百块,别的都不要!” 沈煦心底冷笑,面上不露,“好!房子我不要!” 周大海气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忙打断他的话,“三子!” 沈煦又说:“不过我有个条件!如今大家都知道我们家松玉和三娃的情况,我又没了工作,往后日子自是要艰难些。因此,分家后,妈生病养老的问题,我就不管了。 这份工作,妈是给大哥二哥还是四弟,都随你们。我不过问。但谁得了这份工作,也就等于默认把我的那份一起出了。这个条件,应当不过分吧?” 刘大花感叹,“不过分,合情合理。印刷厂的效益好,工人工资都不低,即便这顶替你进去的,没那本事,干不了技术工种,也会调岗。钱会少点,却也不会差到哪去。这样的好处都让他得了,自然得有些付出。” 众人点头。唯有周大海神色复杂,连老娘生病养老都不管了,这是要断了这层关系啊! 然而想到沈煦刚才涕泪交加说的一番话,从小到大的一出出事,周大海连半句阻止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叹息,“三子,你想好了,真的要这样吗?” 沈煦点头。 周大海望向向桂莲等人,没一个站出来替三子说话的,怕是都恨不得快点让他把工作手续办了,拿了三百块走人,心底失望透顶。目光一个个扫过去,“你们答应吗?” 周爱国嘴唇蠕动了两下,蹙着眉,看了向桂莲一眼,被向桂莲一瞪,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周爱党点头,“我没意见。” 周爱军也表态:“我也没意见。三哥放心,妈我们会负责的。你还有嫂子和侄子侄女要照顾,也不容易。” 这话说的好听,知道不容易,怎么还好意思答应? 嘴上说负责,可向桂莲如今身子健壮,没病没灾,自己还能赚工分,不但能养活自己,更能帮衬儿子。真等她干不动需要负责,还不知是多少年后的事呢! 周大海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见事情已经无法转圜,干脆道:“成!既然这样,把七叔公请过来,再去叫一下刘金水,一起做个见证。分家,顺便……” 他抬头望向沈煦,沈煦神色淡定,接着他的话头补充:“签切结书!” 周大海深吸了一口气,自知事情无可回转,“就这么办吧!” 七叔公是如今周家族里辈分最高的。刘金水是村支书。这两位加上周大海这个大队长,见证人可说威望地位都足了。 周爱军心下欢喜,好在还知道掩饰,面上没怎么露。周爱党只差没把高兴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等人来齐,周大海亲自写分家文书,写道一半却说:“房子,工作都是你们双方自己愿意的,我也不说什么了。只一样,三百块太少,怎么也得给四百!” 怎么就得四百了呢!向桂莲大急,“他大伯,三子自己说的只要三百,我……” 话没说完,周大海怒目而视,“我说四百就四百!你要是不给,那就别要。不说咱们乡下,城里人想有份铁饭碗都不容易。这岗位不愁人要!卖出去也值不老少。” 刘大花一听这话,略一思量,狠了狠心说:“三子,你要是急用钱,想卖工作,四百我出了。我去借,这工作给我们家建设!” 这主意一出,大家都觉得好,只是大多人家买不起,却也不妨碍他们牵线搭桥。 “三子,我儿子门路广,让他给你找个想要的人,不说四百,说不定还能卖个四百多呢。” 这卖出去的差价岂不就是他儿子的了? 又有人说:“我家娃他舅在城里,三子,你先别急,我下午就去问问,他要是要,肯定也能出得起价钱!” 吵吵嚷嚷,争先恐后。向桂莲慌了,“谁说我不要!四百就四百!我给!” 不就是四百吗?按以往三子的工资,一年就能赚回来,就是换了岗位,没技术工种的工资高,最多也就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怎么都值了!这可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不能错过。 向桂莲一咬牙,一跺脚,认了! 分家文书和切结书搭在一块写,一张纸上,沈煦特意看过,上面明确有不负责向桂莲日后生老病死的问题,这才点头,签了字盖了手印。向桂莲从房里拿出一叠大团结,割肉一般递给沈煦,“工作手续什么时候办?” “我明天就向厂里打报告,等批复下来,你们就能去顶岗。” 向桂莲满意了。张丽芬眼珠一转,看了眼沈煦他们还住着的房间,“三弟既然不要这房子,那是不是得搬出去?” 向桂莲一哼,“搬,当然得搬!” 周大海气结,就没见过这么着急忙慌的,连面子都不要了!都是一家子骨肉,何至于此? 好在沈煦接受良好,就是向桂莲他们不催,他也不想和这家人住在一起,“好!” 周大海很是担忧,“搬出去你住哪?” 沈煦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村西头那房子不是空着吗?” 西头确实有座土砖房,建了没几年,原先是给上头派下来的知青准备的。因着是村里比较偏僻的地方,挨着牛棚又近。牛棚里住着的都是些被□□下放的坏分子。知青们不愿和这些人为伍,也是嫌离村里远,每天上工要多走一段路,闹着不肯住。 村里没办法,重新安排了住处,那地就空了下来,堆放了好些杂物。如今要清理出来倒也不难。 “那地方住我们一家子尽够了。我可以每个月给队里两块钱。” 周大海转头看刘金水,公家的资源,虽说平时也不用,不损害任何人的利益,何况还给了钱,他自认完全可行,但总还要得到村支书的首肯。 刘金水自无不可,更是说:“这样吧。按年算,一年十块。你别看手里有四百块,不经花的,省着些,别大手大脚。” 沈煦谢过,转头与周大海商量,“那屋子太久没住人,把杂物清理出来,还需收拾一下。尤其是这墙壁砖头,顶上瓦片,有没有破洞的地方,补上一补。松玉和三娃得在医院住几天,我要陪着,怕是没空。劳烦大伯找人帮帮忙,我出工钱。” 周大海应了,“成!你放心,那地方当初盖得还算严实,问题应当不大。最多三天全能给你搞定。你回来就能搬!” 沈煦再次谢过。这分家之事就算了了。 众人散去,沈煦怀揣着四百块往医院去。 这趟分家还算顺利。虽然舍弃了不少东西,但沈煦并不觉得可惜。 一来房子他拿不走,又没法把周家人赶出去,与其一起住着后患无穷,不如搬出去得个清静。二来就是这工作。他虽然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也能干得了这份活,却不够熟练,很是有些勉强,何况他也不喜欢。他有自己的打算。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原身是在厂里工作时出的事。书中对这次事故未曾细述,只是一笔带过。沈煦不知道意外具体什么时候来,剧情帝又有多强大,未免防不胜防,还是远离的好。 当然这工作也可以给别人,或是卖出去,但都不如丢给周家好,至少用此划清了界限。不然,就是能分家,也没法分得这么干净利落。 而且这么一来,人人都觉得他吃了大亏,往后他若是再找着好进项,周家想扒拉上来,他也可拒绝得理直气壮,旁人说不出半点不是来。 更何况,周家看着是得了大好处,实则未必。工作对于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不□□。向桂莲儿子不老少,工作就只这一份。不谈周爱国,周爱党和周爱军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尤其他们往常吸着原身的血,凡事有原身顶着,自是齐心协力。如今没了原身,利益相关,端看还做不做得成好兄弟! 第6章 006 周双莺围观了全程,一脸懵逼,直到众人散去仍是没能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上辈子,她死的时候已经三十多了,小时候,尤其是五六岁岁这个年纪的事情早记不清了。可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三叔这时候没有分家! 在她的记忆里,三叔是几个月后,在厂里工作时发生事故,高处的货架倾倒,将他压在下面,伤到了脊椎,保住了命,却落了个终身瘫痪。厂里还算厚道,赔了一笔钱,也同意让人顶替三叔的职位。 可惜三婶听闻三叔出事,当场发动难产,一尸两命。三叔醒来后,不仅被告知自己再也站不起来,还死了老婆孩子,双重打击之下,整个人都不好了。整天浑浑噩噩,神情呆滞,一句话也不说。哪还能和厂里交涉? 等后来在燕子和三娃的照料下慢慢回转过来,想起自己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一点点振作,恢复清明。事情早已尘埃落定。工作给了四叔周爱军,钱也被向桂莲抓在手里。 最初因为得了好处,怕村里人说闲话,向桂莲还好好照顾了三叔一阵。然而没过半年,向桂莲就不耐烦了,用四叔和姑姑都结了婚做借口,说兄弟姐妹几个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就此分了家。三叔除了面子上一些不值钱的东西,什么都没得到。 周双莺早就想好了,她会利用这几个月的时间好好刷三叔的好感度。等到三叔出事,她再想办法让三叔不要颓废,只需三叔振作,在他清醒有能力的情况下,厂里领导自然会听取他的意见。 这样,她可以打感情牌,赔偿款三叔自己留着,让三叔把工作给她爸爸。作为交换,他们家会帮忙照顾燕子和三娃。她有把握三叔会答应。毕竟比起二叔四叔,自然是她爸更可靠。 本来完美的双赢,如今没了。 三叔怎么会突然分家呢?不但分了家,还把工作让了出来!三叔都不在厂里做事了,这事故自然也不可能再发生。而他让出来的工作,没指名给谁,由着向桂莲安排,哪有她爸竞争的份! 周双莺目瞪口呆,很是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上辈子她听说过一个词,叫做蝴蝶效应。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她重生了,或许是她重生后一次不经意的举动,让事情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若是如此,那么她所知道的,本以为可以作为依仗的所有事情,还会发生吗? 周双莺有些慌! 向桂莲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她杵在院子里,随手一巴掌就拍了过去,“发什么呆,没事干吗?家里细柴没了,捡柴火去!” 周双莺吃痛,从沉思中惊醒,抬头望着向桂莲,眼神冰冷,却不料又挨了一巴掌,“看什么看!死丫头片子,吃饭的时候那么积极,干活的时候怎么不积极了?就会躲懒!还不快去!” 周双莺低头藏住满眼的怨恨和不甘,应道:“我这就去!” 向桂莲这才作罢,扫了眼厨房,没半点烟火,眉头又皱了起来,“几点了,人都死哪儿去了!还不做饭!” 分家的事闹了大半天。周双莺望了望天,竟已是傍晚了。 “田松玉!”叫完向桂莲才发现,老三分家了,田松玉如今还在医院,面上很是不高兴,推了一把周双莺,“你妈呢!” “妈今天割了猪草,煮了猪食,扫了猪圈,又把鸡给喂了。这会儿去地里了。她说过两天队里就要组织大家把田里的稻子给割了,方便再种一季。到时候忙起来怕是没时间,趁现在有空,把自留地给收拾了。” 周双莺幽幽转头,目光所向正是张丽芬。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家里就这么些活,她妈全干了,相对的也就是说,张丽芬啥也没干。 向桂莲偏心周光宗和周耀祖是真,却从来不是个对儿媳妇宽容的主。 眼见向桂莲脸色不好,张丽芬赶紧站了出来,“那什么!妈,我这不是要照顾光宗和耀祖吗?行,我这就去做饭!” 临走还不忘剜了周双莺一眼。 周双莺没理她,转身往外走,暗地里,双手已是紧握成拳。向桂莲,张丽芬,周光宗,周耀祖,周爱军…… 上辈子她过得那么惨,最后死得凄凉,都是败这些人所赐。 好在,她重生了。她绝不会让自己落入那步田地。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她都不会放过。她会为自己报仇的! 上了山,周双莺开始捡柴火。她人小,大柴火是捡不来的,却可以捡些小树枝,一根根收拢放一块,再用绳子捆起来,背回去。 她捡的不多,奈何不满六岁,背得时候才发现,颇为吃力。走到一半,就有些走不动了。 想她前世结婚后,嫁的虽不是什么好人,家庭条件却还不错,已经许多年不曾用过柴火了。重生几个月,有周双燕在,向桂莲大多时候也是使唤周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