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攸宁眨了眨眼,想起以前与沐云生夜半对饮,两人都喝得酣醉,沐云生难得和她说了许多话,有沐殖庭的,也有关于他男宠的话。
男宠本就是地位不公的关系,单靠对方的爱意维持,就算对方表现得无欲无求,也难以保证会否有天会心有不甘,认为自身的付出与收成有巨大的差距,最后只能战个两败俱伤。
那夜的话太多,沐攸宁几乎忘得七七八八,唯有沐云生谈及当年男宠一事时,最后喃喃自语的那句话被她牢记心底——沐瑶宫待人始于计算,到底有何资格,又能拿什么去换取别人的真心?
昨夜赵清絃莫名其妙地表示吃醋,确与师父说的情况相近,可是……
她总觉得赵清絃并非那样没分寸的人。
他做事一贯通透,看到的事比别人要多,打从一开始就没将她当作护卫;便是有,他也非那种因情爱而不顾一切的楞小子。
昨夜双修后,赵清絃除了起得晚了一点外,竟是不显倦怠。若失去的两成法力予他而言并无大碍,岂不证明对方往日所言皆虚,她身体出现的怪象与他无关?
她无法从赵清絃的行径去揣摩他手执的棋局,只知道不论是上次抑或是这回,他都不计后果,心甘情愿地与自己双修——沐攸宁脑中猛地蹦出一个想法,或许,她能猜出赵清絃的意图了。
赵清絃是在提醒她要和自己保持距离,才一而再再而叁地强行冠以护卫之名,甚或屈居男宠,毫不忌讳。
她神色认真地问:“小道长……还能活多久?”
赵清絃低声回答:“尚有五年。”
沐攸宁怔忪看他,还真让她猜中了。
咒禁师再是药毒不侵,仍旧是凡人之躯,纵有受伤也只能靠汲取天地灵气慢慢静养,对身体损耗极大,多数不能活过四十。
她是听说过的。
知道赵清絃的身份后,她也有想过,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要在武林大会上闹这么大的动静,逼使自己活在追杀之中?
因为他活不长了啊。
若不选择大闹一场,将江湖上的正邪两派引向国师,他是无法确保自己的生与死;再是神通,仅他和澄流是对抗不了庞大的杀手,更别说有不知疲倦的傀儡在内。
只有将他的生死抛在明面,当有人要取他性命以夺秘术,也自有人如张则彦那般,为求相助而出手救他。
“我将国师府牵涉其中,他们追杀我的同时,也给国师带去不少麻烦。”
“你打算做什么?”她不禁追问。
赵清絃抬头,放轻了呼吸,用给小孩讲故事的语气缓缓地道:“十年前,我为自己起了卦。今后我还有十五年可活,也不算短了,可若十五年来都只能困在国师府里,又好像太长了。”
“于是我拼了命和家主……就是国师,做了个交易,带着澄流逃出来了,虽然满身是伤,又苦又累,可是自由的空气,你懂吧?”
沐攸宁颌首,当年她也是抱着这样的觉悟逃出去的。
“其实我只是看不惯,凭什么家主所说的必然正确?在外,国师为国之命脉,受世人敬仰;在内,以蛮横的手法夺权,一夜之间死伤无数……那时我便决定了,我要打破命局。沐姑娘,我要打破这所谓的命局。”
沐攸宁看着他眼神渐明,像无尽的主意在瞳内炸开,熠熠生辉,不禁为之着迷,心中竟生出想看着他走到最后的念头。
他不曾言明心意,却道会以短暂的余生护她周全。
那么,不管目的为何,她也该陪他走完那所剩不多的时光吧?
“我陪你。”
赵清絃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明显一愣,迎面对上沐攸宁明亮的笑意,向来冰凉的体温彷佛陡然攀升,手心也渗出些汗,他拳头紧攥,长长吁出一口气。
沐攸宁捂紧他双手,笑瞇了眼:“小道长后悔遇见我吗?”
“是沐姑娘问的第二次了。”赵清絃松开手,略有犹豫,最后还是主动握回去,笑言:“过往决策,均从本心,至此皆未曾悔过。”
无论她问几多遍,答案都不会有异。
“沐姑娘给我的,欣然受之;给不到的,也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