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活着啊。”
佝偻的身躯慢慢挺直。
“哪怕我死了,你也一定要活着。”
残破的躯体产生让人无法忽视的巨大力量。
“带着我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归于死寂的血脉在体内重新流淌,熔岩一般火热。
“因为只剩下你会记得我了,你别忘了我啊。”
“不会忘的。”他用最沙哑的声音说着最温柔的话,“我不会忘了你的。”
拳风吹干了他脸上的泪痕,把他说的话带进了金手的耳中。
金手正要一拳砸下去,听见了这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扯着他低吼道:“你说什么?”
俞永镇缓缓抬起头,看着他笑,钢针一般的黑色毛发开始从他脸上长出来。
“我说”,他听见自己用最轻柔的声音说话,似乎是怕惊走了那个徘徊在世界上不曾散去的温柔鬼魂,“你想死啊。”
……
松云道人再次吐了一口鲜血,身后的那古松虚影已经黯淡了太多,手里的禄神松也是光泽黯淡。割头小鬼化作的那只白色老鼠神出鬼没,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割头小鬼一直都没有动用真正的实力。
这已经是第一次吐血了?他已经记不清了,如此强大的压力下他也没法去分神多想,他的思绪就好像是一根绷紧的绳索,稍不注意便会断裂。
小心!
他听见自己心头的警示,左侧向传来风声。松云道人挥袖向着那边卷过去,右边却被人一刀划在心口。
松云道人斜飞出去,满头冷汗。心口所在的位置,那古色古香的甲胄已经破碎不堪,如果不是松祇道解中的秘术,他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撑不住了,撑不住了。
他在心头狂叫,小侯爷,俞永镇,你们人呢?怎么还没解决那边的情况,不是说好一人一个赶紧打完赶紧支援的么?
他用最快的速度瞥了一眼其余两座战场,代价便是被割头小鬼一脚蹬飞了出去。
只一眼,松云道人如坠冰窖,感情自己还不是最惨的,那两个都快要死了,这还怎么打?
难不成要用那样的手段?他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禄神松,然后狠狠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可绝对不能这么干,这可是自己半辈子的家当啊!
他再一次被割头小鬼击飞,极其狼狈。
跑吧!
松云道人在心头说服着自己,自己一辈子小心翼翼,省吃俭用就省下来这么一间性命相关的宝物,怎么可以为了别人的死活说用就用了呢?
背后传来巨力,同时有刺痛感,应当是那柄刀终于割开了松祇道解化作甲胄。
大不了跑嘛,实在不行跑就是了,他们的目标也不是自己啊。
他催眠一般安慰着自己,心里头无比慌乱,打定了主意却怎么也迈不开步伐。
他的视线落在了俞永镇的身上,看着他被金手一拳拳砸在脑袋上,看着他浑身上下血肉模糊。他看见唐未济自天空坠落,就像是断了翅膀的鸟,那些白色的彼岸花在地面上摇曳着等待着他的到来。
不行!绝对不行。
他听见自己那颗油头鬼面的灵魂在他耳边叫着,这是你的东西,这是你一辈子的家当,你为了两个陌生人,值得么?
松云道人捏着禄神松的手不断颤抖着,却在这个时候奇迹一般恢复了平静。
他收起禄神松,果断扭头便跑。
割头小鬼尝试攻击了他两次,却连松云道人的影子都没能留下。那只白色的大老鼠立在半空中有些茫然,甚至还没有回过神来。
跑!
跑!
松云道人心头像是有声音在不断尖叫,催促着他前行。
天大地大,什么东西都没自己的小命重要。
他如流云一般在天空划过,甚至都没有扭头多看一眼。
为了两个陌生人,不值当,不值当啊!
他为自己的机敏劲叫好,速度却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陌生人么?
陌生人到底是什么人?是擦肩而过的点头之交,还是连姓名都不知道的过路人,还是如唐未济他们一样只和自己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人?
算起来,自己和唐未济还有仇怨,如果不是因为唐未济也落不到现在的境地。俞永镇也一样,他若是争气一些打败了唐未济,自己哪里还需要这样,早就在乐游园成了平英侯的座上宾了。
那是自己追求了一辈子的生活啊,高头大马,锦衣玉食,丝竹锦瑟,美人在怀。
若真算起来,哪里算是陌生人啊,简直就是死敌好不好。
松云道人嘴角牵了牵。
话这么说没错,但有些账可不是这么算的啊。
他停了下来。
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那残破的甲胄,这是松祇道解中的秘法。唐未济不清楚松祇道解是什么等级的道书,他自己却是清楚的。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全天下没有一本道书比松祇道解更适合他,哪怕是那些传说中的天品秘法也绝对没有松祇道解适合他。因为这是血脉秘法。
若是他掌握着其他人的血脉秘法,会怎么做呢?
松云道人想了想,应当会是恩威并施,一层层慢慢解放给那人吧,不拿到更多的好处,这血脉秘法怎么可以给别人。这很正常,做买卖不就是这么做的么。
只是轮到了少游侯这里怎么会这样?说送俞永镇血脉秘法就送了,说送自己就送了,完全没有一丁点担心,也没有在他们身上下任何掣肘,这样的人怎么适合做买卖?
松云道人心头苦笑,心想小侯爷压根就不是个买卖人啊,得亏死。
陌生人?
他想到了自己成长路上的艰辛,一步步走到今天这地步,每一步都是算计,每一步都是买卖。和别人做的买卖,和自己的良心做的买卖。
松云啊松云,做了一辈子的买卖,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做买卖么?他想到了唐未济给自己松祇道解时候说的那些话,想到那久违的信任感。
松云道人站在半空中,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他缩在袖子里的手不断抽搐着,手里的禄神松布满了汗水。
自己和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答案很快便从松云道人的心里浮现——是生死与共的伙伴。
诚然,他们相处的时间还很短,但这段时间却是他活得最轻松的一段时间。是伙伴,是知己,是可以帮忙挡刀的战友,唯独不是陌生人。
松云道人指着脚下的云海骂了一声,转头折了回来。
回去,回去!
小侯爷,谁说你不会做买卖的,你这买卖,做得我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