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宝兴隆布行。
店伙计余祖登刚卸下门板,就看到外面站着好几个布商,连忙点头哈腰的笑道:“几位爷,快里面请!”
“好说,好说!”布商们拱手微笑。
余祖登顿时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这些活祖宗为啥跟他客气。
在布料销售环节,前期主要分为布行和布商。
布行即布料的收购商,有坐庄和出庄之分。
坐庄选在市镇开店,妇人织好棉纱、棉布抱来出售,而且一般很少用现金支付。妇人出售棉纱,布行给予棉花;妇人出售棉布,布行给予棉纱。如此,布行可减轻资金压力,妇人也不用去别处购买原材料。
出庄则派伙计到村镇收购,农民不用进城就能卖纱、卖布。但是,这种交易压价很厉害,黑心的牙行甚至能压三四成。
至于布商,则是来布行批发进货,然后运到外地进行零售。
有句俗语叫:牙行奉布商如王侯,而争布商如对垒。
就是在布行面前,布商如同活祖宗。为了争夺一个布商,几家布行就跟打仗似的。
所以余祖登今天很纳闷儿,布商祖宗们咋这样客气?
“小余,快去沏几碗茶来!”
布行掌柜周若斗,微笑着来到大堂,冲余祖登吩咐两句。
接着掌柜又说:“几位请坐。”
一个布商刚坐下,没等茶水端来,就直接说道:“闲话休提,我提价半成拿布。不拘平纹布、斜纹布,也不拘夏布、浆布,通通提价半成,有多少拿多少。”
“提价半成也想拿布?我提价一成!”另一个布商讥笑道。
掌柜周若斗心中得意,随即又叫苦道:“最近布料紧缺,实在凑不够那么多。不如咱们仿效兵部采买布料,来一个暗标竞价如何?兵部是价低者中标,咱们则价高者中标。”
“可以,快快搞吧。你这里不行,我便去江西、湖南看看。”一个布商急躁道。
小小布行,竟也招标卖布。
等生意做完,店伙计余祖登好奇道:“掌柜的,今年的布咋这般好卖?”
周若斗笑着解释:“今年日本开埠,听说要增加两个港口。以前日本的生意,都被福建海商霸占了。而今增开港口,江苏、浙江的海商,到处让行商帮忙拿货。不止是棉布,茶叶、丝绸、瓷器、烟草、蜡烛……啥货都拿,反正得靠量大价廉,在那什么石见、下关抢生意。这江南的棉布,都被布商扫光了,竟跑到南京这边来进货。”
余祖登疑惑道:“日本得大多啊,吃得下这么多货?”
“除了日本,还有朝鲜和辽东,”周若斗说,“陛下册封朝鲜国王,朝鲜全国港口都开放。朝鲜再小再穷,那也是一国啊,而且还冷得很,棉布肯定好卖。这还有辽东,辽东人口不多,驻军却是不少。士卒的军装,自有兵部发放,可将士和家属的日常穿衣,却都是要自己花钱买的。还有河南、山东、北直隶,今年的生意也在恢复,甚至李自成治下的布商都来采购。如今到处缺货,你看那些布商都愁成啥样了?以往布商压价,把咱们压成孙子。现在布商抬价,咱们都成了爷爷。”
余祖登恍然大悟:“还是掌柜的眼界宽,咱就想不到有这般道理。”
周若斗捋着胡子微笑:“这些都是托陛下的福。退回去几年,各地兵连祸结,北方死伤无数。咱南方卖布的生意便不好,别说南京,便是苏松常湖,也有一些织布坊关门歇业。陛下登基之后,生意是越来越好做了。南方人口日增,北方也快要安定,许多移民北迁,哪里不需要穿衣?还有这日本、朝鲜、辽东,又是大大的生意。你小子好生做事,我给东家美言几句,过两年让你做布行的四掌柜。”
“多谢掌柜的!”余祖登大喜。
周若斗笑道:“你爹救过我一命,你也聪明伶俐、能写会算,跟着我好好干,总之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余祖登弯着腰奉茶道:“周叔请喝茶!”
周若斗用碗盖撇着茶末,感慨道:“咱们命好,遇到英明圣君了。前些年过的什么日子?老百姓饭都吃不起,哪里敢穿新衣裳?就连殷实之家,也有人缝缝补补凑合着,一年到头也卖不出多少布料。如今的生意,一天好过一天。若是叫陛下把北方也全部占了,那才真的好过呢。”
“可不是嘛,陛下真是好皇帝。”余祖登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