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极顿了顿,半垂下眼遮住眼里那点儿别扭,手却不自觉地抬起,几乎就要摸进兜里。
  旁边儿却忽然传来一声:“小薛吧?”
  严律和薛清极同时直起身,顺着发声方向看去,只见住严律对门儿那老大娘一手挎着买菜篮子,一手捧着一桶刚炸好的炸串儿,狐疑地看着俩人。
  “哎呦,真是小薛,我就说看着像你!”老大娘笑了,继而看看严律,苦思冥想了好几秒才憋出一句,“那个,那什么皇!”
  严律上一秒还跳得跟打鼓似的心彻底跳死了,他好像被当街喊了网名一样登时清醒,深吸一口气儿,尽量自然地松开被自己困住的薛清极,清清嗓儿:“我姓严,严律。”
  薛清极比他清醒的更快,摸向裤兜的手顿时停了,心有余悸地寻思严律跟捏着了他命门似的,刚才那瞬间,妖皇好像说点儿什么他都会照做。
  “你俩搁这儿干啥呢刚才?”老大娘问。
  薛清极和严律活了这么多年,头回被一老太太给问住了。
  老大娘敏锐地觉察出了气氛的微妙,警惕地问道:“小薛啊,你哥是不是欺负你了?我都瞅见了,他把你按车上,还不让你走!”
  她年纪大了,但眼睛却是雪亮的!
  第66章
  薛清极多少能猜到点儿严律因为这臭脸和性格, 在周围不熟悉的人眼里形象不咋地,只是他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咋地。
  老大娘几乎第一时间就认定了眼前场景是地痞流氓欺负正经孩子,目光如炬地瞪着严律, 表情严肃,像要用眼神审判这“整天也不上班不知道在乱转什么靠什么吃饭”的街溜子。
  “街溜子”严律活了上千年,头回被一个老太太的眼神给看麻了,惊觉自己竟然在大街上把薛清极顶在车上, 他原本只是想瞧瞧薛清极背着自己塞口袋里的纸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但一近距离靠近,严律就给让鬼摸了头似的忘了自己所处何地。
  妖皇大人在心里凶狠地记仇——薛清极竟然不提醒他!
  他委实是错怪了一把男朋友,也实在是平时总踩进薛清极给他布的险境里, 被牵着鼻子走的次数太多, 导致严律到现在也怀疑是此人使坏,故意勾着自己犯错误, 压根没想到小仙童是被他迷了眼。
  薛清极也捏了把汗,下意识将兜里的东西塞得更严实, 他深觉妖皇可能真是有什么妖法,这妖有时候真的太邪门, 千年前就让自己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千年后竟然还能蛊惑他!
  剑修在心里又给严律的罪行添上一笔,觉得妖皇平时装的四六不懂似的,搞不好其实心里很清楚怎么拿捏他。
  一人一妖面儿上没多少表情, 心里却同时隔空骂了对方八百回合。
  俩人都不说话, 老大娘于是更加确认事情不对:“你俩不会是打架了吧?你这人!年纪不小了,咋还欺负你弟呢?”
  “不是打架, ”严律说完觉得不对劲儿,咂摸出味儿了, 气乐了,“怎么上来就认定是我欺负他了?”
  薛清极没忍住轻笑出声,被严律的眼风扫过来,这才开口跟老大娘解释:“闹着玩而已。”
  老大娘狐疑地看着二人,嘀咕道:“哪有闹着玩把人往车上按的,离老远我还以为哪家年轻人谈恋爱呢,走近了才瞧见是熟脸儿……”
  她自以为说的声音很小,但严律和薛清极却听得清楚,两人不约而同地咳嗽了好几声。
  “哟?感冒了?”老大娘说,“还一起感冒了,谁传染谁的啊?”
  严律咬着烟打断她:“住一起互相传染的总行了吧?”
  老大娘看他一眼:“那你俩还凑那么近,我看你俩这感冒好不了。”
  严律:“……”她咋还诅咒人呢?!
  “出门一趟感染了而已。”薛清极压着笑,看了眼这位年纪不小了的邻居,不过几天没见,邻居的身上竟又透出了些许若有似无的孽气,“您是要去哪儿呢?”
  老大娘举了举手里的菜篮子:“上回你来我家坐了之后我就觉得身体好多了,这几天就寻思多出来转转,买点打折菜。不过也不知道咋的,转着转着就又累了,这不正打算回家呢么。”
  生灵因有七情六欲,所以即便是暂时拔除清理了孽气,以后也会重新聚拢。。
  但这老大娘孽气回体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儿,她这年纪,只感觉到疲惫都算是身体素质好的了。
  严律不动声色地抬手给她扶了下篮子里差点儿趔趄出来的大葱,顺道将她身上隐隐透出的污浊雾气拔除些许,语气不耐烦道:“到饭点儿了,该回家就回家吧。”
  薛清极听他又把好意说得七零八落,心里叹口气儿,却没想对门老大娘却笑了。
  “还用你一不务正业的嘱咐?我就是赶时髦,出来看看年轻人都爱吃啥,”老大娘挎着篮子,从手里一盒炸串儿里抽出几根肠和蘑菇塞给严律,又对薛清极说,“结果一看都是垃圾食品,你说你俩这年轻小伙子,吃这些多碍着长个儿,没事儿还去我家坐啊,我啥都会做,健康!”
  说完把手里“垃圾食品”分了个七七八八,自己心满意足地揣着剩下的走了。
  严律和薛清极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严律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忍不住乐了:“咱俩加起来两千来岁,还长个儿呢?”
  “即便是不长个子,妖皇这样年纪的也确实要吃些好的,以免年纪上来后倒缩个头。”薛清极温和道,“什么是‘垃圾食品’?”
  严律被他气得够呛,劈手夺过刚递给他的炸串儿,拿下烟咬了一口:“我确实是得吃点儿好的,以免揍你的时候使不上劲儿。你呢,你就少吃两口,以免气我的时候太有劲儿!”
  薛清极忍俊不禁,也不计较严律从他手里夺食。
  他这次重新活过来,极少见到严律吃东西,就算是吃也只沾沾嘴,敷衍了事。
  妖皇吃东西没什么讲究,一根炸串儿一口撕下大半,十分凶神恶煞,只是嚼了几口便囫囵吞枣地咽下肚,又将手里剩下的吃的都给了薛清极。
  “不是叫我少吃几口么?”薛清极调侃。
  “算了,你吃不吃都不碍着气我,”严律擦擦手,重新咬上烟,“反正我也吃不出什么滋味儿,吃了也是浪费,现在也行,你在这儿还能有个替我尝味儿的。”
  四周油炸食品和辣子孜然的味道忽然便都像是成了一股苦味儿,一股脑地钻进了薛清极的鼻腔。
  薛清极手里拎着的吃食尚有热气儿,他挑了串儿和严律刚才吃的相同的尝了一口。
  平菇裹了面粉下油锅,捞出来后又刷了十足的酱料,味道对老古董口味的薛清极来说略显咸辣,回味却很是浓香。
  但这些味道严律都吃不到,在他嘴里,馒头和上等牛排除了嚼起来的感觉外没什么分别,倒真是吃了个“众生平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