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色头发的女人双眼微红，久久地注视着孩子乖巧的睡颜。
“小宝要乖，要听话……”
她低声喃喃。
女人的声音到底还是惊醒了孩子。他睡眼朦胧的张开双手要妈妈抱他。
“明天小宝会见到斯图尔特公爵，还记得妈妈交代过小宝什么吗？”
“记得，要保密！要听话！”
小宝在女人怀里甜甜地笑着，为自己能回答上妈妈的提问而高兴。
女人听着孩子乖巧的答话，眼睛却又红了。
“小宝说错了吗？妈妈，你不要哭。”
孩子满脸沮丧，他真笨，又惹妈妈不开心了。
“没错，小宝没说错，妈妈只是舍不得你。”
“妈妈不跟我一起住在斯图尔特吗？”
女人沉默半晌，温柔的笑着“妈妈会永远陪着你，我的小诺斯。”
闻言，小诺斯又开心了起来。
小孩子的觉多，不久，困意袭来，孩子渐渐的再度沉睡。
只剩下女人痛苦的小声呢喃着——要听话。
宛如最温柔的诅咒。
十一年后
十四岁的诺斯小心地蹲在角落里，听着窗内的家庭教师讲着奥兰纳大陆史。
“数千年前，一场灾难席卷了人类。”
“奥兰纳大陆上的生灵死伤惨重，人口锐减，但幸运的是，活下来的人们中，有一部分觉醒了天赋。”
“那是最早的法师与战士，他们被统一称为神佑者，”
“法师们利用各种魔法元素复苏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战士们用有力的身躯建起城邦。”
“好景不长，当时的人们还在为劫后余生庆贺时，新生儿的出生率逐年递减。”
“人们惊恐的发现，那场灾难不仅仅夺取了活着的生命，还悄悄腐蚀了人们本应有的孕育之力。”
“最终是第一位圣法师，有着极强治愈能力的伊莎贝尔·斯蒂文用炙热纯粹的治愈系能量，以燃烧自己的灵魂为代价，再次打动了神明。”
“神为奥兰纳大陆赐下了第三性别，双性，他们有着极强的孕育能力，他们为奥兰纳带来了生机。”
“也正因为这位伊莎贝尔·斯蒂文大人贡献，神佑者划分出了法师与战士。”
“而伊莎贝尔·斯蒂文大人死后被追封，成为我们奥兰纳大陆重现生机后的第一位圣法师。”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奥兰纳大陆史，但每每听见，还是会让诺斯沉浸到那个跌宕起伏的历史洪流中。
十岁前，他以伊莎贝尔圣法师为榜样，他也想成为那样厉害的人。
做一个可以保护弱小的勇士。
可惜，十岁的资质检测打碎了少年的梦。
现在他还要可惜，他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用来听了一节幼儿启蒙课。
下次应该打量一下里面的学生们的年纪的。
想换个姿势的诺斯，被蹲麻了的腿刺激的踉跄了一下。
一个个斯图尔特家族附属的小家族之子扭过头看着发出声音的地方。
“谁在外面？”
负责守着这些小少爷的阿尔德管家警惕的出声。
诺斯一惊，兔子般灵活的弹跳起来。
他没有读书的资格，如果被发现……
这般想着，诺斯步履飞快。
他资质平平，魔法天赋差的可怜，体质又不足以成为战士，
在十岁检测完天赋后，斯图尔特家族就彻底放弃了他。
哪怕从血缘关系上算，他也算是斯图尔特家族的小少爷。
斯图尔特家族作为传承悠久的古老贵族世家，内里有着严谨到近乎苛刻的规则。
比如说知识，是一个借住的平民绝对不配享有的。
他这种奴仆不奴仆，主人不主人的存在，本来就被公爵厌恶，
如果被抓住，恐怕立刻就要被扔出去了。
距离他成年还有四年，在奥兰纳，未成年人有完备的管理法案。
比如，成年之前，他是别想靠着打零工养活自己了。
至于未成年人失去监护人后的去处——教堂。
如果不是因为身体的秘密，或许去教堂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像他这样的情况，未成年被丢出去，下场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诺斯内心吐槽，脚下速度却不慢。
作为一个尴尬的存在，并不是时常有人能想起来有一个人还没吃饭。
十岁之前，情况还好，但，十岁后的他彻底被斯图尔特家族放弃。
训练机会，学习权利，他失去了所有提升自己的资格。
他们没有把他赶出去，却也没有再主动提供给他什么。
宛如他不存在。
他不敢离开斯图尔特的庄园，怕出去了再也进不来，饿极了，他只能去厨房寻找一些剩饭。
跑步速度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训练出来的。
一开始不太熟练的他常常被发现，仆人们不敢主动把他赶出庄园，却能追着他打。
也有仆人看不得他这种小偷，抓住了他，去找管家帕克告状。
而那位和蔼的老管家，神色复杂的看了眼他后，并没有给他赶出去，反而轻拿轻放。
仆人不服气，但帕克管家是老斯图尔特的亲信，哪怕是那些骄傲的少爷也要给几分面子。
自此，诺斯有了‘合法’偷窃的权利。
仆人们依旧不会主动提供给他食物，想吃饭？那就自己想办法来拿。
什么时候厨房人最少，早午晚剩下的食物什么时候会被处理。
诺斯在许多次的失败中变得得心应手。
有些时候他苦中作乐的想，或许他出去以后可以当一个神偷，专偷这些吝啬的贵族。
当时才十一岁的诺斯还不知道贵族并不自己拿着财物，哪怕有贵重物品随身携带，也会雇佣高阶法师为他们刻画一个防盗法阵。
这几年来能接近厨房，最主要还是因为一位好心的老妇人看他可怜，经常偷偷帮他打掩护。
如果没有那好心的老人家，厨房这种会威胁到主人家安危的地方，他大概是很难接近的。
但是知识和食物是不一样的。
帕克管家或许会对他偷盗食物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受教育这种无论是在大陆任何地方，都绝对归属于贵族的权利，不容侵犯。
可他不能不去学，十岁前学到的少许知识，并不够他立足，距离他成年还有四年，在此之前，他必须掌握足够多的信息，以便在外面的世界生存。
技多不压身嘛。
一个拐角处，他猛地撞在一个人身上。
“好痛！”
“疼疼疼”
两人同时痛呼出声。
诺斯祈祷他们可以看在自己今天只是偷听到了一段奥兰纳大陆不论贵贱尊卑都知道的历史的份上，不把他赶出去。
“诺斯？”
被撞到的人揉着肩膀，看清了诺斯的脸后惊喜的瞪大眼睛。
诺斯也认出来了他，松了口气，来不及叙旧，他拽过男孩儿，躲进了灌木丛后面。
二人年纪都不大，小小的身子被茂密的灌木遮挡严实。
管家阿尔德追丢了人，气的不行。
他前阵子发现了诺斯在偷听，但没逮住他。
他最近特意悄悄注意着。本来以为这次能抓住他，结果又让这个小兔崽子跑了。
他是斯图尔特庄园未来的总管家继任人选之一，老帕克撑不了几年了，于是他早早的投奔了胜券在握的奥雷德·斯图尔特。
老斯图尔特的二儿子。
斯图尔特公爵有三个儿子。
长子马尔斯·斯图尔特作为与妻子第一个孩子，获得了全部的宠爱，哪怕次子奥雷德出生后也不曾改变。
又是许多年后，公爵的小儿子赫尔默·斯图尔特出生。
赫尔默是老公爵与情人所生，情人怀孕时，年纪已经不适合生产的公爵夫人也怀了孕。
二人甚至前后脚生产。
早一天的公爵夫人死在了产房里，孩子也没保住，而母子皆亡的时候，情人生了。
也因此，公爵十分厌恶这个小儿子，觉得是他克死了自己的妻子与孩子。
虽然外面情人无数，但公爵依旧将自己看作是深情的男人。
他不顾情人刚生产完，将其送到了教会。
教会为这个情人分配了新的‘监护人’，在公爵特意的打点下，情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因为被认为克死了自己的妻子，被牵怒的赫尔默自出生后，每天被取一小碗血，美名其曰为亡故的公爵夫人赎罪。
直到一周后，马尔斯当时的夫人，诺斯的母亲，劳拉·布莱德看不过眼，为赫尔曼求了情。
女人无法看着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孩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命大的赫尔曼撑过了一周的折磨，可惜遭此一难，赫尔曼身体自此便不大好了。
如此看来，马尔斯似乎是板上钉钉的斯图尔特下一任领主，他会承袭爵位，接管斯图尔特家族的最高统治权。
可惜，备受宠爱的长子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他资质平庸，贪图享乐，却又自视甚高，给老公爵惹了一个又一个的麻烦。
继承了死去公爵夫人的黑发黑眼，马尔斯与母亲有着八分像。这让老公爵对他的耐心格外高。
哪怕他打着追求真爱的名号，娶了诺斯的平民母亲劳拉，又打着真爱的幌子，休弃了怀孕的妻子，娶了新的女人。
任性妄为的马尔斯给劳拉一家带去了灾难，或许是报应，在一次与新妻子的追求者大打出手中，他失手杀了人。
老公爵被磨灭了最后一丝耐心，为他摆平了这件事后，将他赶了出去。
身无分文，且好吃懒做的马尔斯想起了前妻。
他跑去前妻家求收留，对他厌恶至极的劳拉自然拒绝了他。
不知道有意无意的，马尔斯大声嚷嚷着劳拉离了他，作为单身的女性，是要被抓去教堂统一管理，分配新的监护人的。
因为对女性以及双性近乎严苛的管理法规，劳拉离婚后躲躲藏藏，邻里问起，布莱德夫妇也只说劳拉嫁给别人了。
却不想被马尔斯这一通嚷嚷。
劳拉的母亲在与马尔斯的争执中气的哮喘发作，去世了。
劳拉父亲本就病弱，卧病在床，深爱的妻子被气死，女儿和外孙的命运可想而知的坎坷，让这个老人家大受打击。
他吊着一口气，想伪装出他还能活很久的样子。
至少有他在一天，教会的人就不会登门把他的女儿和外孙带走。
劳拉母亲的意外吓走了马尔斯，他游荡在大街，从未受过挫折的贵族很快得罪了城中的乞丐。
‘意外’死在了一个胡同里。
这场名为马尔斯的闹剧出演了几十年后，终于落下帷幕。
因为前几十年中父亲的偏心，奥雷德十分厌恶这个兄长，好在，大快人心，蠢货死了，赫尔默不受重视，奥雷德获得了父亲的重点栽培。
风水轮流转不过如此。
为了讨父亲欢心，他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样，对妻子十分温柔专一，从不让情人怀孕，这‘深情’的模样让老斯图尔特更加看重他。
如今，刚满百岁，正值壮年的奥雷德膝下有三个孩子。
他的大儿子艾尔丹有着出色的魔法天赋，受到皇室斯蒂文家族的邀请，在老公爵的默许下，进入了议会。
二儿子德维尔更偏向于体质上的天赋，还没从军事学院毕业，未来大概会接管斯图尔特家族的私人军队，当然明面上可能会先当个皇家骑士之类的。
小儿子西尔亚是珍贵的双性人，从小受到完备的妻子培训，课业极为优秀，家族最近正在为他挑选合适的结婚对象，只等他十八岁成年。
作为家族内最小的孩子，同时还是个双性，西尔亚备受宠爱，而因为奥雷德对马尔斯一家的厌恶，诺斯那没公开却不算秘密的身世。
上辈的恩怨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下一代，西尔亚天然的讨厌诺斯。
阿尔德自认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为小少爷排忧解难是他的责任。
但老帕克不知道为什么偷偷护着那小子。
这种盗窃知识的重罪，他一定要当场抓获那小子，也好让老帕克再没理由包庇。
而另一边，被打断的课堂还在继续着。
“孕育之力，是我们奥兰纳需要妥善保管的珍宝。”
“脆弱的女性和双性，他们需要保护，需要照顾。”
“魔兽之森的魔兽会将他们撕碎，街边的贱民会撕裂他们的衣服。”
“珍贵的宝物不知晓自己的价值，他们总是对这个危险的世界充满好奇，可这好奇会伤害他们。”
“所以，他们需要被圈养，被规训，让他们能够安心的成为合格的妻子。”
“不是每一个宝物都能顺从的接受成为一名好妻子，总有些叛逆调皮的小家伙。”
“所以，未来的家主们，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家主，管理好自己的妻子会是一个你们无法避免的课题。”
“这是我们的责任与义务。”
课程的后半段是诺斯从未听闻过的，属于支配者的教条。
或许没有这次被发现的意外，听完课的他会更加警惕。
可惜，命运总是喜欢愚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