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约莫是她刚来月事那会儿, 纪云彤也有段时间不太爱骑马了, 还开始变得爱美, 每天总要打扮个把时辰才出门。 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她的新装扮有什么不同, 又嫌要等她梳妆打扮太烦,于是扯着她不太合宜的金簪笑她像个暴发户。 气得她追着他满院子跑。 顾元奉在心里算了算日子, 追上纪云彤问她:“你这两天月事是不是要来了啊?” 纪云彤没想到他冷不丁问这么一句,只觉他简直荒唐。谁大街上讨论这个?她朝他扬起马鞭:“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顾元奉知趣地闭了嘴。 他就是觉得要是她刚好来月事的话,这几天去苏州玩是不是不太方便,要不要退后几天。 也不是他想记这些东西的, 是纪云彤以前非逼着他记,要是他一时忘了, 答应了不适合的活动——比如打马球之类的,纪云彤就会很不高兴, 说他一点都不关心她。 顾元奉一直觉得挺不服气,他一个男的为什么要关心这个。她一个女孩子非要人记住她什么时候来月事, 都不觉得害臊的吗? 两人一路并骑转过一个街角, 顾元奉忽听有人在楼上喊自己。他抬头看去,只见周三爷倚在窗边朝他们笑, 别听别人都喊他一声“三爷”,实际上他今年也不过二十七八岁,这么倚在那儿轻轻一笑,神色有着说不出的潇洒温柔。 纪云彤也抬头看了眼,只觉看到只开屏的花孔雀。 她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别处,却见不远处的书铺前有个熟悉的身影。 纪云彤微微一怔,抓住缰绳的手下意识收紧。接着她回头问顾元奉:“你还走不走?” 周三爷闻言笑道:“你们回去吧,我看天色不太好,一会怕是要下雨。” 纪云彤听后微顿,又忍不住看向那个惊鸿一瞥的身影。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与顾元奉一起归家去。 不知是不是顾元奉乌鸦嘴,回到家她月事正好来了。纪云彤觉得当个女孩子真是麻烦,每个月都要为这点事折腾,她换上新的月事带,看向外头阴沉沉的天色。 许是为了应和她的担忧,雨点忽然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纪云彤起身私下吩咐绿绮:“你找个我们自己的人,让他带上伞跑一趟附近那家书铺……”她与绿绮说起自己方才见到的人,低声叮嘱,“要是他还在就把伞送给他,不在就算了。” 绿绮心里有些担忧,但又怕自己不安排下去的话纪云彤会自己出门去,便依言找人出门跑个腿。 纪云彤倚在窗边静静看着外面的雨幕,也弄不太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 她主动去结识一无所有的柳文安,是想抓住当时正巧来到眼前的浮木,还是真的觉得他人挺好挺可爱?那她如今对顾元奉又是怎么想的呢?他们真的还要成婚吗?以眼下他们这种不清不楚的情况,她确实不该去招惹别人。 以顾元奉那横脾气,他肯定能说到做到。他自己本来就是个不要脸面的主,叫他拿住把柄绝对会闹个天翻地覆。 这要是换成她自己那也是一样的理,顾元奉要是真敢在外面招惹别人她绝对不会轻轻放过。 从这一点来看她和顾元奉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都不该去祸害别人。 坏了别人前途多不好? 纪云彤正抱着汤婆子暖暖肚子,就见顾元奉从外头跑进来了。 顾元奉一看她躺在那里有些恹恹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没记错了。他挪了张凳子坐到纪云彤边上,得意地说道:“我就说你月事该来了吧?我刚已经去跟爹说过了,这几天天气不好,我们等天气放晴了再去苏州。” 纪云彤微怔,这才知道他路上是想说这事儿。她打掉他偷偷摸摸想伸过来揉她肚子的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顾元奉理直气壮地道:“娘不是说来月事会不舒服吗?我就是想给你揉揉,让你舒服点。”摸不着肚子,他便伸手去把她脸转过来朝向自己。两人四目相对,顾元奉心里又莫名有些鼓噪起来,“你唇都有点白了。” 他想把它亲回红润的模样。 纪云彤察觉他的意图,猛地退后与他拉开距离。 不管是从前情窦未开时懵懵懂懂的轻触,还是上次愤怒状态下的撕咬,都算不得是真正意义上的肌肤之亲。只是骤然打破那层不知何时开始隔在她们之间的壁障后,顾元奉便愈发爱做这些越界的事。 仿佛一下子就从烦她腻她变得爱与她亲近了。 兴许是到了有这种念头的年纪,上次得逞后叫他食髓知味了。 纪云彤也不半躺着了,盘坐起来纠正他越来越不守规矩的行为:“你别动不动就想亲想抱,没有正经人家成婚前就干这种事。” 顾元奉还是嘴硬:“我又没有想。” 何况他们与别人又不太一样,纪云彤从小有一大半时间是住在他们家的,他娘对纪云彤比对他还好。 就像她们自己说的那样,纪云彤才是女儿,他倒像是女婿了。 这么一琢磨,顾元奉又乐滋滋地凑上去说道,“你都要招我当上门女婿了,我们还能是什么正经人家不成?哪个正经人肯给人当上门女婿啊!” 纪云彤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反驳。 只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无言以对归无言以对,纪云彤还是不可能让顾元奉再得逞。 她伸手把他那颗脑袋推远,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娘若是知道你私底下是这副德行,你再想退婚可就没机会了。” 到时候他就算不想娶她,建阳长公主也会压着他娶。 他现在反过来缠着她,应当也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得了去。 等他这股劲头过去了,不知会怎么后悔自己现在的决定——说不准还要把过错都推给她,说她故意算计他、勾引他、赖着他不肯放手。 她可太了解他了! 他们是可以退婚的,根本不必绑在一起相互折磨。 顾元奉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退婚”两个字,忍不住伸出手用力把纪云彤抱进怀里:“我从来就没想过要退婚!” 他都已经说了那么多遍了,纪云彤为什么还是要提! 纪云彤本想挣开,感受到顾元奉环住她的手臂有多用力后便放弃了,她怕自己挣扎起来这家伙会趁机做更过分的事。 想到话本里那些女子偎入男子怀里是面红耳赤、心如擂鼓的描写,纪云彤只觉得……话本果然都是骗人的。 她想打爆顾元奉的狗头。 顾元奉心里也空落落的,明明他如愿以偿抱到了人,却没感觉很快活。 他甚至察觉只要他稍微一放开手,纪云彤就会离开他,从此以后都离他远远的。 纪云彤向来都既倔强又决绝,当初发现她父母更偏爱她的弟弟妹妹后,她连自己的父母都不亲了。 她是什么性情他一直都知道的,只是他从来没想过她会把这份决绝用到他身上。他们那么多年的相处,对她而言只是吵了一架就不作数了吗?她怎么可以……说不要他就不要他…… 顾元奉把手臂收得更紧,不让她有机会挣脱。 “你别想着退婚了,我绝对不会答应的。”顾元奉恶狠狠道,“你下次再提退婚,我就当着娘的面亲你一口!你不是说了吗?娘要是知道了,婚肯定就退不成了,娘还会让我们马上成婚!” 饶是纪云彤努力说服自己别和这家伙计较,还是被他气得不轻。 别的事情上蠢得要命,怎么威胁起她来脑筋就转得这么快? 果然还是很想打爆他的狗头。 纪云彤瞧准时机伸脚狠狠往他要害处踹去。 顾元奉本来正不愿意松手呢,冷不丁被她踹了一下,脸都疼青了,连连后退两步,不敢置信地看向坐在那里掏出手帕开始擦自己脚的纪云彤。 她踢他那么狠,还嫌脏了脚? 纪云彤对上他望过来的眼神,冷笑说道:“你想清楚了,以后我们真要成了婚,而你在外头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肯定能半夜起来废了你那玩意。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肯定知道我能说到做到!” 顾元奉现在处于很想马上回去看看自己有没有被踢处毛病来、又不想就这么灰溜溜离开的矛盾状态。 他决定学她撂下狠话:“你要敢在外面做对不起我的事,我肯定也——” 纪云彤睨着他:“你肯定怎么样?” 顾元奉咬牙道:“我肯定也让人把你在外面找的姘头给阉了!正好皇帝是我舅舅,我还能给他提供进宫当太监的门路,你看我人多好对不?” 纪云彤:“……” 好个屁! 顾元奉自觉震慑住了纪云彤、叫她没话可说,马上火急火燎地回自己院子检查伤势去了。 第34章 这天的雨下得很大, 柳文安被困在书铺里出不去。 他正面露忧色地看向外面的天色,就见书铺的伙计走了过来,说是有人给他送了把伞, 只说是他们家公子给的,也没有讲是谁。 柳文安接过伞后又朝街道上看去, 只见街道上行人匆匆, 全都是他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他不认识这些人, 这些人也不认识他,他对于这座金陵城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穷苦书生。 有谁会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中给他送一把伞? 柳文安手指轻轻落在伞上, 这是一把很寻常的油纸伞, 应当是贵人府中下人用的, 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 想来只是她吩咐了一句, 底下人便取了伞给他送来,全程都没有经过她的手。 此事本无关风月。 哪怕是再寻常不过的点头之交, 见到对方困在大雨之中也会让人给他送一把伞。 只是柳文安的一颗心仿佛也被漫天大雨冲刷着。他抚着伞柄安静了好一会,最后没有把伞撑开,也没有买费心挑好的书,而是徐步走进了茫茫雨幕之中。 无关风月, 无关风月。 可一颗心却难以抑制地开始思念。 思念着根本不可能属于自己的她。 读了十几年的书,此时全无用处。 枉为君子, 枉为人。 伙计本来正守在柜台前骂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看到那踏着雨水渐行渐远的身影后愣了一下, 忍不住犯嘀咕:“真是个怪人,不是有人给他送伞了吗?实在不想打伞, 等雨小些再走也成啊……” …… 初春的大雨其实不多见, 拢共也就下了这么一天,接下来两天都是濛濛细雨。 纪云彤在家读书习字, 也不觉得无聊。 书坊虽还没有正式开业,但她上个月便已经命人待在收稿处征集稿件,还命顾元奉各个产业的掌柜张贴征稿宣传布告。她给出的稿酬是十分丰厚的,还表示每季都会选出最好的稿件进行额外嘉奖。 重金之下还真有不少人纷纷把稿子投到了收稿处,正好这几日闲得很,纪云彤便把收上来的文稿拿出来品读。 只三日的功夫,不少稿子就荣获纪云彤附上的退稿批语。 要不是征稿时说好以一旬为期,不满意的稿子将会原样退回,纪云彤都想直接把其中一些稿子扔进废纸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