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人心里最可怕的东西。
霍天鸿正站在桌前,收拾龚常健的遗物,龚常健的位子是一楼靠窗的,他说他喜欢拉开窗,体验有风吹进来的感觉,就像是在开车兜风,但却不需要耗油。霍天鸿曾跟他说,景物不是移动的,他却说会长的,无论草木还是树上的麻雀,看久了,便也觉得动了,只是动得比较慢,他自嘲老了,觉得慢也是一种意思。
霍天鸿看着窗外,花已经是枯萎了的,树上的鸟巢却还在,冬天的鸟巢已经密了,可他记得夏天的鸟巢还是有缝隙的,光可以穿过缝隙,打在桌子上,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麻雀在里面睡觉。有小麻雀出生啊,又是新的生命,龚常健窥探到小麻雀时,总会忍不住这样说,或许在这个地方,新的生命的确是一种喜悦吧。
他已见了太多消亡。
霍天鸿现在站在桌前了,他抚摸着桌面,桌面是粗糙的,他记得龚常健的脸也差不多,像是砂石地面,但他似乎从没有认真看过,所以也不是很记得了。木桌子下面放着一把木椅子,椅子上没有坐垫,只是靠外的那条腿有些歪了。龚常健一遇到急事,便会来不及挪动椅子,直接站起,这时候腿会把椅子往后弹去。或许是因为这个,椅子在地上摩擦久了,也便跛了起来。
物品和人一样,也会有习惯的吧。
只不过人的习惯在心里,物品的习惯却是不可逆的。
桌子上靠窗的位置放着一摞文件,往里有一个饭盒,一双筷子,筷子放在茶缸上,茶缸旁边是半包撕开的茶叶,再往里是一个笔筒,用坏了的茶缸改的笔筒,在龚常健眼里,物品叫什么,是取决于他的用途的,而不是生产时的目的,茶缸放上笔就是笔筒了,笔筒里放入茶叶,倒上热水,就是茶缸了。
笔筒里有不少坏了的笔,是咬坏的。
龚常健的习惯是夹着笔,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笔,他思考的时候时常这样,或许这是因为阿英不让他抽烟吧,抛去工作方面,他很听阿英的话。有时他已经忘了他夹住的是笔,于是把笔放在嘴里咬,时间长了,笔帽坏了好多,没了笔帽,他的笔也坏了好多,而后他便努力克制自己,不再咬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