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朦停下脚步,回头问,樊茗既然不是胆小鬼,为什么要把她的树枝埋了。樊茗说,他埋了,是怕林朦从那里跳下去,只要树枝没了,她就永远不会从那里跳下去了,她的腿也就永远不会摔断了。林朦说,他害怕那根树枝。樊茗说,不是的,他一点都不害怕。林朦问,如果不是,为什么要埋起来。
樊茗不说话了,他低下头,而后又抬起头,哭着大喊道,如果仅仅是折断,林朦还会寻回去的,他清楚地记得林朦曾坐在那根树枝上,说他是胆小鬼,他一见到那根树枝,就会想起林朦曾说他胆小鬼。他不想再看到那根树枝了,他害怕看到那根树枝,他是个胆小鬼,他的的确确是个胆小鬼。他睡林朦,就是像人要死之前,想要大吃一顿,狗要死之前,会将埋的骨头全部挖出来一样。他本来以为他要死了,可他却没有,他现在虽然活着,可要比死了更难受啊。
林朦笑了。樊茗问,她在笑什么,林朦说,胆小鬼是会哭的啊。樊茗提起衣服来,把眼泪擦了,而后说,他没有哭。林朦说,她现在愿意再给樊茗一个机会,只要樊茗能把石头垒起来,垒得和那根断掉的树枝一样高,她就原谅樊茗,并且承认樊茗不是个胆小鬼。樊茗问,这是不是真的。林朦说,她说话算话的。说完了,便走进了麦田里。樊茗一下子从土坡上跳了下来,找寻石头。
林朦放下篓子,拿起镰刀来,而后看到了躺在麦田里的楚青山,林朦问楚青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楚青山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嘴里发干,像是吞了一大块土一样,干得难受,要呕吐出来。林朦蹲了下来,又问,到底怎么了。
楚青山把嘴里唯一的一口唾沫咽了下去,以期止渴,可好像不能。他看到了林朦蹲下来时,衣领里露出的肚兜,而后嘴巴里便更干了,舌头像是要黏在嘴巴里,无法动弹了一样,他的手脚发热。林朦又靠近了一些,问他是不是病了。楚青山急忙把头转过去,说他累了,所以躺下了。林朦说,躺在麦地里会着凉的啊,这里是湿的,要到一个干的土地上睡才可以。林朦走了,去割麦子了。
楚青山望着林朦的背影,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历经昨夜之后,他好似已经无法直视任何女人了,他踉跄地爬起来,拿起镰刀,却觉得腰发疼,风从地上刮来,从裤腿钻入裤子,像是有一只手,从下到上,在轻抚着他。这种感觉像一支箭,一下子穿入他的心里,而后生出刺来,缓慢地释放。楚青山不想让这种莫名的毒,继续蔓延,他低下头,不停地用镰刀收割着麦子,他决定不再抬起头了,他也决定不再停下了,一旦他有空余,便会想起那件事,挥之不去。
樊茗站在麦田旁的沟壑里,寻找着石头,他还记得,那根埋掉的树枝,足足有一人高啊,如果要垒起那么高的石头,下面的石头必须要很大,很平整,而且放在地上很稳,这样上面的石头,才更容易立住。他用手在地上扒拉,翻看着石头,大部分石头上面看似平整,但下面嵌在土里的部分,却是凹凸不平的。他不明白,林朦为什么要让他垒石头,为什么垒起石头来,就不是胆小鬼了。
他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他怕问了以后,林朦再反悔了,但他的确没有见过有人能把石头垒得那么高,他以前也垒过石头,但没一会石头就倒了。垒石头不是堆石头,堆石头下面可以用很多石头,往上逐渐减少,可垒石头不管有多高,从上到下,只能是一层一个石头,不能用多了。他在沟壑的深处,发现了一块有两个人头那么大的石头,上面花纹斑驳,他尝试着举起来,却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