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山说,鸡的翅膀不是为了飞的,是为了从高处坠下的时候,不至于摔死。林朦又问,人为什么不能飞。楚青山说,或许是因为人少有从高处往下跳的时候,如果人跳久了,或许也会飞了,可大多数跳下去的人,都死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找鸡,捉鸡,凡是学校的鸡,脚上都系着一根黑布条。走野了的鸡,比起在笼子里的鸡,更加的凶猛。它们嘴更尖,脚也更尖,翅膀忽扇起来的时候,是可以将人的手臂和脸颊刮出血痕的。
两人捉鸡的时候,路过的人会向他们吐口水,时间久了,两人的身上就都是各种各样的口水了。林朦问,人为什么要吐口水。楚青山说,或许是人们为了发泄愤怒吧。林朦问,她们明明没有伤害别人,就算是真的偷了情,也不管别的人事,别人为什么要愤怒。楚青山说,人人都有权力愤怒的,但很难知道他们为什么愤怒,人好像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为别人愤怒,似乎这很高尚。
楚青山将扑倒一只鸡,然后说,他见过很多为别人愤怒的人,但却少见到为别人高兴的人,就算有,也大都是假。林朦问,为别人愤怒,难道不是对的吗。楚青山说,他也很难说清楚对不对,有很多事情本就是难分对错的,他很奇怪,一件事在分清对错之前,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总不能什么都不是吧,他没有见过不好不坏的事情。林朦说,他不明白别人是为了谁在愤怒,从而将口水吐向他们两人。楚青山说,或许是为了他们自己吧,也只有这种解释了。
林朦问,为什么。楚青山说,人都是自私的,所以女人出嫁的时候,需要男人的聘礼,问人家借粮食的时候,需要问人家写一张字据,借人家的牛去耕地的时候,需要喂饱了再送回来,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如果吐口水的人,不是为了他们自己而愤怒的话,完全可以让别人代替他们来吐口水的,可他们偏要自己来,如果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愤怒,为什么要亲力亲为,为什么吐口水的时候,要面目狰狞,那么用力,尽力把口水吐在后背上,或者那些难以擦去的地方。
林朦问,他们是不是要一直这样被吐口水,然后死去。楚青山说,也不一定,或许人们要吐的,只不过是那块牌子,谁戴上那块偷情的牌子,他们就吐谁,或许等过些日子,摘下了牌子,他们连你是谁,都不曾晓得,甚至连吐过你也会不记得的。林朦问,他们既然都不知道是谁,为什么还要吐。楚青山说,大概是这件事很简单吧。林朦问,是什么意思。楚青山说,仅仅是向别人吐一下口水,就可以变得很高尚,比起其他装模作样的事情来,这难道不是简单得多吗?
林朦说,人啊,为什么总想着比别人高尚啊。楚青山说,大概是因为人不可与其他野物相比吧,人不能像鸟一样飞,不能像山羊一样在山上飞奔,不能如同蛇一样从牙齿里放出毒来,更不能像鱼一样在水里生活,所以人只能跟人比,人若跟人比的话,最简单的,便是比别人高尚了。林朦说,人是喜爱高尚的啊。楚青山说,人不都喜爱高尚,但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不高尚,这是很奇怪的。
天已经是快要黑了的,这么多鸡不可能一天抓完的,两人必须要回去了,先把抓到的鸡,送回学校的笼子里。林朦已抓了很多鸡,篓子里放不下了,于是就用一根粗麻绳,将鸡脚绑起来,然后把很多的鸡连在一起,牵着绳子,拉着鸡走。林朦在前面走,楚青山就在后面跟着,越是日头要落,那种奇怪的感觉就越是骚动他的心,他明明已经努力不去想了,可还是忍不住,盯着林朦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