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婵坐立不安一晚儿,他竟忘了带,顿生无名火,气问:“爹爹出门前,还骂他奸商,怎地此刻,倒满嘴的贤婿,你怕不是被他收买?”
见他欲端盏吃茶,一把夺过,撅嘴道:“不给吃了。”
林光道说:“我怎会被他收买?你没看见,他喊我爹哩,我直接怼他脸上,谁是你爹,勿要瞎认!他便不敢造次,唤我林大人了。”
林婵转怒为喜,把盏儿递过去:“爹爹吃茶!”
林光道吃两口后说:“吾朝阶层划分之制,甚为严格。细分官宦、士人、农民、工商四阶。每阶有忠义之人,定有害群之马。譬如天下商贾,也有品级之分,有持文好德、淡泊高远者,有仗义轻财,广交好施者,自然少不了唯利是图投机钻营之徒。前有士人郑济,感念贾人王翠,资助书生进京赶考,以与他为友甚感荣幸;官宦封坤,与药商郑田交好,郑田学富五车,知识渊博,封坤曾赞誉,与其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金元杂剧名家朱琪,与青楼鸨母十分亲近,在她提议下,打破杂剧一人主唱惯例,可对唱、合唱、轮唱,谓之意义深远。可见纵是商贾身份,只要品性高尚、取财有道,亦受官宦士人尊重。”
林婵问:“爹爹奇怪,与我说这些做甚?”
林光道说:“愚蠢!怎听不懂人话!”
林婵道:“哼!我岂会不懂!不晓那奸商,给爹爹灌了甚么迷魂汤,字字句句皆是护他。”
林光道说:“我为何要护他?我是为你好!”
林婵红眼道:“爹爹收留我,就是为我好!”
林光道还欲说,叶程提了食盒进来,说道:“老爷把这忘记在轿里。”
林光道忙让搁桌上:“是你夫婿让我带了给你。”
林婵想,那是哪门子夫婿。小眉揭开盒盖,取出一碟碟点心,林婵看了,冷笑问:“九叔并不知我欢喜吃这些,爹爹还说没被他收买?”
林光道说:“马兰饼,我没告诉他!”
林婵站起身,不想理他,咬牙回卧房去了。
翌日卯时,天微亮,薄雾见日色。李洪业、张缄,命十数役吏,抬了几麻袋掺野菜观音土的杂米,从堂内出,往府外走去,路遇林光道,连忙作揖见礼,林光道拆袋看了,蹙眉说:“这怎么吃得!”
李洪业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张缄问:“施药之事,该如何向百姓交待?”
林光道哈哈笑说:“不足为虑!”率先大步走在前面,风吹得袖笼胀鼓。
李洪业与张缄面面相觑,张缄低道:“林同知不会积郁成疾,疯魔了?”
李洪业道:“我看有些像!”
林光道听得清楚,并不理他们,到府门前,亲自拔闩,拉开半扇,再是半扇,阳光穿透雾霾,一股熬米之清香,一缕湿润空气,直往面庞上扑,但见粥棚前,桶桶热滚米粥一字排开,不远处,一包包药材堆积成山,欲待发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