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光道沉默许久,方道:“你起来说。”他吃两口茶又道:“此案过去数年,纵使你查清了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活人还得长存,我劝你,好好和婵姐过日子,一年半载后,生个一儿半女,承你父姓,子嗣延展,想你父兄九泉之下,也会瞑目了。”
萧云彰还要说,林光道摆手,阻止道:“灯油案牵连甚广,地方官员、佥商买办、户部、内务府、光?寺、太常寺、白塔寺庙,甚神宫监,皆有人陷在其中,三法司会同各部尚书、通政使进行圆审,因案重大,皇上下旨速判速决,不出两月结案,刑得刑,发配得发配,贬黜得贬黜,我出京城至今,不想光阴迅速,今日你提起,才恍然十数年已去。”
萧云彰道:“爹当年为詹事府詹事,与此案风马牛不相及,怎会受到牵连,贬黜此地?”
林光道沉默,起身走到窗前,寮外阳光明媚,早蝉幼鸣,叶程背靠廊栏,打着瞌睡,一派悠然之色,他道:“长伸两脚眠一寤,起来天地还依旧,门前绿树无啼鸟,庭下苍苔有落花。勿要自视甚高,以为离了你,天下、朝堂或家府必闹乱,其实不过一日,至多两日,一切如常,处处照旧。”
他看向萧云彰,语重心长道:“贤婿,你纵有泼天的富贵,又如何,抵不过皇权一道旨,官宦一席话,便似水中月、草上霜,一瞬成为泡影,听我劝,到此为止,莫再查了,不为你,也为婵姐。”
萧云彰还待相求,林光道讳莫如深,不肯再多提,他心底失望至极,指一事告辞,走出院子,陈珀候在梨花树下,忙迎过来,观其面色阴郁,眸光森冷,心下了然,低低问:“林同知不肯说?”
萧云彰点头:“让我为了婵姐,放下仇恨,安于现状。”不由笑起来,笑道:“他不知,唯这个理由,最没说服力。”
陈珀凄然道:“爷......”
萧云彰打断道:“往燕食楼。”迳自朝外院门方向而去。
林光道在书房冥想许久,终是回到后房,行李箱笼已收拾好,摆了半个院子,月楼和小眉在晾洗净的被褥,太阳暖热,林婵蹲在廊上,喂猫儿吃鱼骨头,听到脚步声,抬眼见是爹爹,忙起身,近前来行福礼。
林光道笑看她,林婵抚鬓前发问:“看我笑做甚?”
林光道说:“怎地,我自己女儿好看,还不允看!”
林婵脸红不理他。林光道问:“贤婿回来没?”
林婵道:“一早不见影儿,不晓去哪了!”
林光道沉吟半晌:“你随我来,我有些话与你说。”
待进了房,月楼伺候斟茶,林光道不语,林婵吩咐月楼:“爹爹还没吃饭,你去厨房拿些酒菜来。”月楼应声去了。
四下无人,林光道说:“贤婿来找过我,明日起身往松江苏州去,我有些挂心不下。”
林婵问:“挂心不下甚么?”
林光道另说:“贤婿往松江苏州行商,舟车劳顿,难为你一路晃荡,我想你别跟去了,待他办完事,再回来接你,你也免受劳累之苦,更为妥当。”
林婵心底迟疑,晓得爹爹是为她好,说道:“待九叔回来,我问问他,他若肯,我就留下来。”
林光道问:“贤婿待你可好?”林婵低头,一声不言语。
林光道叹息:“你别怪他、多体谅他,他亦是个可怜人。”
林婵皱眉道:“爹爹今儿说话,跟打哑迷似的,我听不懂,到底要说甚么呀!”
林光道说:“你知道,萧旻要娶徐阁老的女儿么?”
林婵道:“知不知,皆与我无干系。”
林光道说:“贤婿接萧肃康传信,命他赶紧回京,萧旻不见你俩到,就不结亲。
林婵道:“这一家人,自上至下,用着九叔的银子,还一惯地欺负人。”
林光道说:“萧旻此举,我倒是不解,他若为仕途攀附权贵,弃你不顾,结亲理应欢天喜地,怎现看来倒像在置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