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进了屋,却也没急着去对黛玉做什么亲近的举动,倒是不紧不慢地走到那张鸡翅木圈椅前,稳稳地坐了下来,还悠闲地把两腿一交,那架势倒不像是主子见到了下属,反而像是一个文雅的友人,来听另一位友人弹奏雅乐、倾诉心事一般,只是那眼神里偶尔闪过的深邃光芒,还是透露出他身为王爷的那种掌控一切的气场。
只听弘昼淡淡地说道:“不要自称奴婢了,你是个雅致的人,总是称奴道婢的,未免太俗气了。”黛玉一听这话,心里先是一怔,随后暗自思忖着:“这主子,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想让我用些更随和亲近的称呼,可又怕失了分寸,惹得主子不快。”她心里有些忐忑,一方面觉得弘昼这话似乎是在抬举自己,另一方面又担心这背后有着别样的要求,可此刻也不敢贸然反驳,只得微微低下头,眼睛看着手中的琴,轻声说道:“多谢主子夸赞,只是奴婢久在这园子里,习惯了这般称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改口才好,还望主子示下。”黛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又带着一丝诚恳,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弘昼接下来会怎么回应。
弘昼见她这般回应,心里觉得这黛玉果然是个有心思的女子,不似旁人那般唯唯诺诺,倒更有了几分探究的兴趣,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说道:“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听说你的小字颦颦,就是这么取的,你自称颦儿即可,听着亲昵,本王喜欢。”弘昼这话一出,屋里的氛围似乎变得更加微妙起来,仿佛有一股别样的气息在空气中流转。
黛玉听了这话,心里越发觉得弘昼好像是在有意拉近和自己的距离,可又隐隐觉得这其中或许有着别的深意,她刚要再回话,却听弘昼又先开了口说道:“你适才说这曲子你房里的丫头不懂,却不知本王也不曾听过,你说来与本王听听可好?”黛玉没想到弘昼好像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似的,这话虽然是顺着说下来的,可却让她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心里不禁有些紧张,可这会儿也不敢多想,更不敢抬头看弘昼,只得硬着头皮,微微咬了咬嘴唇,用那软糯却又带着一丝倔强的声音,缓缓吟道:“秋风起兮天陨霜,怀君子兮渺难忘,感予意兮多慨慷。天陨霜兮狂飚扬,欲仙去兮飞云乡,威予以兮留玉掌。”黛玉吟着这诗句,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的诸多愁绪,以及对这园子里复杂生活的感慨,声音里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伤感与无奈,那模样看着愈发楚楚可怜了。
弘昼听着黛玉吟出的诗句,微微眯起了眼睛,仿佛在细细品味其中的韵味和情感,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这诗句倒是颇有深意,只是听着太过哀怨了些,颦儿你这心里,可是藏着不少事儿。”他这话看似随意,实则是在试探黛玉,想知道她心底那些不为人知的想法,目光也一直停留在黛玉身上,眼神里有着探究,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心里对黛玉这样有才情又心思细腻的女子,总是多了几分在意,想更深入地了解她的所思所想。
黛玉心里一紧,赶忙抬起头看了弘昼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手轻轻抚着琴弦,像是从那琴上能汲取到一些勇气似的,轻声说道:“回主子的话,奴婢在这园子里,看着这花开花落,四季更替,有时触景生情,便心生了些感慨,倒也没什么别的意思,让主子费心了。”黛玉心里很是害怕弘昼深究下去,毕竟那些藏在心底的愁闷和无奈,都是些难以言说的情绪,若是说了出来,也不知道会惹出怎样的麻烦,所以只能含糊其辞地回应着。
弘昼听了黛玉所吟之曲,心里暗自觉得奇怪,暗暗思忖道:“这颦儿,今日这般弹奏吟诗,难道是有什么深意想要传达与我?可又瞧不真切,莫不是她平日里读书颇多,借这古人的诗词典故来抒发自己的感慨。在这园子里待了些时日了,她那性子本就清冷,想来是有诸多想法都藏在心底呢。”可再一想,黛玉那般聪慧,断不会做些没由头的事儿,即便如今处在这园中的复杂境地,以她的傲气和才情,也该是有着自己的思量,不会随意为之。想到这儿,他便淡淡一笑,说道:“这是汉成帝时赵飞燕所作的《归风送远操》了。飞燕以色事君,能做掌上之舞,有留仙之媚,那等风姿卓然的模样,原来你这琴声说的是赵飞燕。难怪这曲子听起来韵味独特,只是其中有些意味,往日闺中女子鲜少会去着重琢磨呢。”弘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像是在和黛玉探讨诗词一般,不想让她太过紧张。
黛玉一听这话,心头猛地一酸,弘昼那句“往日闺中女子鲜少会去着重琢磨呢”,恰恰说中了她心里的痛处,她不由暗自伤怀起自己如今的处境,本是冰清玉洁、有着一身傲气的,可现在却身不由己,在这园子里诸多无奈,连抚琴奏乐都仿佛沾染上了这复杂环境带来的别样色彩。但在另一方面,她心里又隐隐涌起一阵欣慰,毕竟自己能知晓这些典故,还能在弘昼面前展示才学,也算是证明了自己的不凡,那股得意之色竟不自觉地在眉梢间微微显露了出来,只是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怕被弘昼看出不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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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瞧见黛玉这模样,心里一阵欣赏,觉得她这又骄傲又内敛的样子很是独特,差点就按捺不住,想要开口夸赞她几句了。可再一琢磨,又觉得黛玉的表情有些微妙,略一思量,心中便生出了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莫非本王记得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