獭日头高悬的时候,樊茗已蹲在房顶子上刻木头刻了很久,那是一块平整的木头,他要从里面挖出五个洞来,这样就可以做成一张面具。游火会上人人都要戴面具的,从山顶举着火把,一直到山下的麦田,这叫引火下山。夏季多蛇,蛇是怕火的,很多东西都怕火,百灵之中人能驾驭大多数,或许便是因为人不怕火,甚至能用火。如果蛇被火把吓退了,它会记住举火把的人,然后报复。
据说每次游火会结束,总有人第二天早上起来,看见院子里有蛇,或者开门的时候,看见蛇在门环上挂着,这时候要用铁锹把蛇铲下来才行,不能殴打或者杀死它,反正无论把蛇如何处置,都绝不可成为蛇死前最后见到的人。否则,蛇死的时候,会诞下一枚细长的白色幼蛇,比蚯蚓要细,肉眼根本看不见。
幼蛇会蹿进人的肚子里,如果是女人,女人生出的孩子,眼睛会长得像蛇一样,又细又长,如果是男人,那么男人的肚子会越吃越大,最后诞下一个白色的蛋。谁也说不清楚,这到底算不算怀孕,但那个白色的蛋里面,会爬出一条小蛇来,据说这是蛇借用人的身体繁衍后代的两种方法,也是报复。
山里曾出现过身上长着鳞片的人,人们都畏惧他。据说他还能够跟蛇说话,用一种奇怪的语言。他有一天躺在床上,不停地说热,然后就死了。人们都说,他是蛇胎,后来有一位走方的郎中看见了他的尸体,说这是一种皮上的病,得了就会长类似于鳞片的东西,然后浑身燥热,最终死在这上面。
人都不信,郎中于是触摸这个人,让自己也得了这种病,他喝了配的药,鳞片却更多了,他说,这种病在人死前和死后传染给他人,是有区别的,死后传染给他人的,更难治,他的发现是可以载入医书的,他说完这句话,不久也死了。人们发现,他死了以后,身上的鳞片就剥落了,他的药还是管用的。
樊茗把面具刻完,用手拿着,盖在脸上,冲着太阳看,母亲七枝从屋子里出来,告诉樊茗,别那样看,眼睛会瞎的。樊茗说,他还没有瞎。七枝说,那是因为今天的太阳不够烈。樊茗说,可房屋上晒的草已被烤干了。七枝说,那是看得还不够久,樊茗说,可在七枝出来之前,他已像这样反复看了多次。
七枝不信,于是也抬头朝着太阳看,可刚抬起头,强烈的阳光就刺得她的眼睛睁不开,于是她用手遮住双目,然后微微将手指分开,透过指头缝看。可即便如此,她一看到太阳,也发觉眼球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疼的不得了。她将手拿下来,不再看太阳,而是看着屋顶的樊茗,樊茗现在仍抬着头,望着太阳,好似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低下头,甚至也没有眨眼。
是一个能直视太阳的人啊。
七枝不禁如此感慨。樊茗回头,对七枝说,七枝不能够直视太阳,或许是因为七枝刚刚用手遮住眼睛,然后透过指缝看的时候,露出的阳光太多了。如果一个人直勾勾地盯着太阳看,那么不就只有一束阳光进入眼睛吗。可如果人透过指缝看,那么进入眼睛的阳光不就有很多束了吗,这样的话,岂不是会更晒。七枝觉得有理,于是低下头看她的手指,她确实应该比常人更惧怕太阳。
她右手有七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