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喜欢在不得意的时候算命,陆田夫便是如此。他本没打算算命的,但当他从车站下了公车,按照路牌,穿过小巷,准备横穿面前的集市,去往警局自首的时候,他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算命的。这使他停下了脚步。
他之所以打算去自首,是因为他并不相信,只要按照冬苓说的去做,施春桃就会没事。他在挣扎,如果自首,他一定会死,施春桃不一定活。如果按冬苓说的去做,他也一定会死,施春桃不一定活,即便活了,他也看不到了。
他想,他或许需要算一卦。
算命的不想他想的那样,是个瞎子。他想,算命的也不都是瞎子,但不知为什么,人们都愿相信瞎子,或许是有短必有长吧。他打量着算命的,算命的是个老人,头发有一些白了,但又没全白,这白一块儿,那白一块儿,像是鸟在头上拉了几泡屎,然后沉淀了,风干了,成型了。算命的此时正在睡觉,他坐着一个小马扎,靠着背后的墙。他没有听收音机,也没有看报纸,他更没有穿着八卦仙衣,举着羽毛扇,只是抱着一杆旗子,上面写着:算命,有缘者得。
陆田夫蹲了下来,发现算命的老人面前,只铺了一个白色的化肥袋子,大概是为了占摊位用的吧,若不然两旁卖蔬菜的老太,会将他挤得看不见。集市是热闹的,老人是闭着眼的,但他却仿佛知道面前有人停下了脚步似的,张口道:“你在看啊。”陆田夫一愣,抬起头来,确认老人确实是闭着眼的时候,低声答了一句:“诶。”老人仍未睁眼,只是道:“抽一个吧。”随后便一甩袖子,从里面甩出一把用皮筋捆好的签子。陆田夫拾起签子来,细细端详着。
“应该有个筒子吧……”
“有无筒子都一样的,能抽中什么,都是冥冥之中,早已定好的,就像我知道你会出现在我面前,天地万物,生有灵性,人也不例外的。”
陆田夫闭上眼睛,抽出一个来,睁开眼一看,上面什么字也没有,他问道:“老先生,这一个字也没有是怎么回事。”老人晃了晃脑袋:“有便是无,无便是有,此签乃是虚无之意。”陆田夫问道:“何为虚无?”老人一捋小胡子道:“所谓虚无,便是有了的事,不会再有,没有的事,也便没有。”
陆田夫顿了顿,问道:“先生,不太懂你的意思,我想知道,这是好是坏。”老人道:“是好是坏,我早已说过,天机不可泄露。”陆田夫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来,放到老人怀里,老人道:“有心事吧。”陆田夫道:“先生算得准,确有心事,但不知是好是坏。”老人道:“好如何,坏又如何,不好不坏,那又如何。你可知人生便是要死的。”陆田夫道:“还请先生言明。”
老人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人既然都要死,那么事情做与不做,还有什么干系呢?”陆田夫迟疑道:“先生的意思是……”老人道:“做了要死,不做也要死,倒不如随心而动,哪怕是去死,也倒死的坦然,不枉此生。”老人仍是闭着眼,却靠摸索着,将夹在怀里的钞票,装进了上衣口袋里:“人命之所以值钱,不是因为他创造了多少金钱,而是因为他有权决定一个生命的去留。”